2007年12月17日 星期一

敬畏


拔草的時候,發現夏天亢旱時,瘋牛拉車樣的胡亂使力,才拔得來的生毛將軍,蹲著用單手就能輕易的將它拔除。

果樹行間空地保留雜草,保濕的好處真多。明明原來作草藥的生毛將軍,如今少人問津了,不然此地的工資還真多。

上個月才二度開花的闊葉鴨舌癀舅,舖在橘樹幹下,條梗幾乎都枯乾了,等閑就可以抽出它們,連帶也把株下的紫花霍香薊連根拖起來。瞬間橘子的鬚莖與藿香薊的香氣,撲鼻而來,真想裝罐送親友。

休息時,總愛逛到稜線邊緣去偷看老先生,看他有沒休息。如果他還在揮動鋤頭,我偶而會在山頭大喊:「休困吶啦」,然後喫喫笑回檳榔邊界的陰涼處喝茶。

今早騎車上淺山,老先生已蹣跚到山腰,我拔拔砍砍整理了兩顆小橘子樹,他才進園。入冬來我老比他晚起,他是一年四季不變的五點起床。我春夏秋都貪涼,四點起床五點工作,冬天貪被子暖和,七點才勉強起身。

這星期就受到教訓了:東北風不起,上午七到十二點艷陽高照,跟夏天一樣。過午日頭隱去,才覺是冬天。想勸老先生:午後再上山工作。又想別因自己賴床堵他的朝氣才是,便不提了。

拔草時不免想老先生揮鋤的身影,數千年來用鋤頭翻動土壤,親近作物、改善土壤的做法,像DNA一樣,仍在我父母與老先生的血液裡,雖然他進園與我擦身而過時說:「我發覺有草土也卡桑」。我笑說是呀,只看著他放下柺杖蹎蹎躓躓往斜坡走下的背影。

常聽或讀到學者談台灣的農業發展史,總愛說:因為小農經濟,政府引進機械化、化肥等,說殺草劑是當時節約人力成本的唯一選擇。

老先生是日本時代農業專科的學生,當年他自然完接受「綠色革命」那套非化肥農藥不可的教育。可是我這學生跟他將近一年,他教我的只是:平頭鋤(一個月) ,鴨嘴鋤(挖馬纓丹深根的,一個月) ,沙耙子(開山坡小徑的,一週) 。

還有各種刀剪工夫,數之不盡。肥料農藥不用,不是為有機不有機,而是節省,一個太貴,另一個太花!他最愛說:你給我最初的那些元素就好。
坐在友人四月就認養去的三株茂谷樹下,望著希夷山尖,「吾不如老圃」的話其實不是一句話,是一種敬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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